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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真正的"贵族"?对中美"上流社会"的一些感想

什么是真正的"贵族"?对中美"上流社会"的一些感想



--- 美国亚洲文化学院 艾蓓达


  上个星期,我去参观纽约市著名的弗里克陈列馆(The Frick Collection),这是19世纪末的煤炭大王弗里克留给世人的一座艺术宝库。弗里克在他生命的最后五年里,从欧洲购买了数以千计的油画、雕塑、装饰品和豪华家具,这些艺术品非常和谐地陈列在十九世纪欧洲风格的宅邸里,显示著主人别具一格的艺术鉴赏水平。当死神终于降临到弗里克头上时,这位煤炭大王写下了一张令纽约人民至今赞叹不已的遗嘱:整个宅邸里的艺术品,包括宅邸本身,一律捐献给一个慈善委员会,经过整修之后向公众开放。“这是为了在全世界范围内促进对艺术的研究。”在遗嘱的最后,弗里克如是说。
  
  弗里克先生决不是唯一一个把自己的艺术收藏捐献给纽约人民的超级富豪。很久以前,我曾参观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的罗伯特-雷曼(Robert Lehman)陈列室,那里展出著雷曼兄弟公司前任总裁生前收藏的十九世纪欧洲绘画、中世纪装饰品、精美的瓷器和意大利家具。罗伯特-雷曼是一位酷爱艺术的金融巨子,人们甚至认为他会把自己的收藏品带到坟墓里去。然而,这位雷曼家族历史上最伟大的人物在1975年用一纸遗嘱赢得了全世界艺术爱好者的敬仰:他的所有艺术品被无一例外地捐献给大都会博物馆,其中大部分都按照他生前最喜欢的顺序陈列。雷曼兄弟公司应该为拥有这样一位领袖而自豪!
  
  当然,谈到捐赠艺术品,J.P.摩根无疑是最不能忽略的人物。他来自英国一个上流家庭,从祖父一辈开始就已经十分富有;他经过三十年的奋斗,建立了美国最著名的银行和最大的钢铁公司;他被称为“银行家的银行家”。但是,在他去世的时候,人们发现这位华尔街沙皇居然只留下了8000万美元的财富,其中大部分是艺术品。其他的财产到哪里去了?答案还是在大都会博物馆,那里有整整一侧的建筑物用J.P.摩根的名字命名,他被尊称为“大都会历史上最慷慨的个人捐赠者”。在J.P.摩根死后,他的所有私人藏书、艺术品和住宅被捐献出来,成为纽约麦迪逊大道上最著名的旅游点之一--摩根图书馆。摩根不需要留下更多的财富,仅这个图书馆就足以让他名垂青史。
  
  自从来到纽约之后,我一直目睹著美国历代富豪慷慨捐赠的遗迹;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慷慨,纽约绝不会像今天这样成为全世界的首都。联合国总部的地皮来自石油巨头小约翰-洛克菲勒的无偿捐赠;现代艺术博物馆(The MoMA)和古根海姆博物馆(Guggenheim Museum)分别来自洛克菲勒家族和古根海姆家族的慷慨解囊;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大学同时接受著无数富豪的捐款,它们的学术研究几乎完全依靠捐赠基金;钢铁大王卡内基为这里的每一个公立学校捐献了图书馆;比尔-盖茨则给所有的公立学校图书馆免费安装了网络连接这一切在中国大陆是很难想象的。我们的文化艺术机构长期缺乏运营资金,我们的珍贵文物缺乏最起码的保护,我们的学校只能依靠盘剥学生来维持生存,我们的公立图书馆系统基本不存在,更不要提网络连接的奢望。为什么?因为中国过于贫穷吗?因为中国根本没有产生洛克菲勒、摩根、卡内基和弗里克的土壤吗?
  
  与此同时,《华尔街日报》告诉我,中国是世界奢侈品消费的第三大市场,价值100万美元的宾利豪华轿车在中国长期供不应求。中国的富人以消费“10万美元一瓶的葡萄酒”、“5000万美元一匹的赛马”或者“1亿美元一套的超豪华住宅”为荣。中国不存在遗产税,富人们甚至逃避最起码的所得税;2003年非典蔓延的时候,中国富人总共捐献了大约700万元人民币的善款--真是一个够大的数字!在美国,巴菲特刚刚捐献了370亿美元的巨款,而比尔-盖茨每年都要捐献15亿美元用于艾滋病的防治和研究。700万人民币还不够支付巴菲特捐款的一天的利息。
  
  在来到纽约之前,我并不明白“贵族”这个词的含义,我不知道世界最顶尖的富豪应该过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所谓的“西方上流社会”是什么样子。我以为纽约会比北京、上海更加奢华,更加挥霍无度,纽约的上流富豪会比中国的暴发户更加热衷于炫耀性消费--然而我完全错了,彻头彻尾地错了。我低估了美国富豪的道德水平,尤其低估了他们对财富的深刻认识。他们可能热爱名车,喜欢美酒,但是他们绝不会用“100万美元的宾利轿车”或“10万美元的葡萄酒”来向世人显示自己的“高贵”与“上流”,也不会向新闻记者炫耀自己住宅的装修有多么昂贵。与此相反,他们用持续不断的慈善捐赠来证明自己的高贵,用自己对社会的贡献来衡量自己是否有资格被称为“社会的支柱”。100年前,卡内基说过:“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今天,巴菲特说:“我的一切都来自美国人民,我没有理由不把这一切交还给美国人民。”
  
  在美国乃至全世界,没有人比华尔街的富豪更承担的起“上流人物”的名号,但是他们如此谦卑谨慎,如此热衷于回馈社会,你根本察觉不出来他们有多富有,他们掌握著多么强大的权力和资源。我曾经和一位对冲基金经理一起坐地铁回家,他管理著价值850亿美元的庞大资金,却既没有喝10万美元一瓶的葡萄酒,也没有乘坐100万美元一辆的宾利回家;恰恰相反,他觉得“乘坐地铁很方便,也很舒服”。曾担任高盛公司总裁的美国前财政部长鲁宾,数十年都拿著一个破旧的小公文包上班;当人们问他为什么不买一个豪华公文包时,他微笑着回答:“钱是应该存在银行账户里的,而不是拿来露富的。”鲁宾已经向美国的慈善事业捐款数百万美元之多,他显然认为捐款比买豪华公文包更有意义。
  
  如果纽约的富豪们热衷于享受,热衷于炫耀性消费和“上流生活”的虚名,他们无疑比中国的暴发户更有资格享受,他们能够享受的东西远远超过中国富豪的想象。准确的说,中国的暴发户们对炫耀性消费的热衷,还停留在美国19世纪中后期的思想水平上,那是一个真正纸醉金迷的“镀金时代”。但是,美国的富豪从19世纪末就开始了反省,并于20世纪初建立了慈善捐赠的光荣传统,这个传统不但帮助美国成为一个安定繁荣的国家,还使它成为全世界科学与艺术的天堂。中国要花多长时间来建立这个传统?苦难深重的农民和下岗职工什么时候能够得到来自富人的一点赠予?教育、文化和艺术机构什么时候才能摆脱入不敷出的厄运?中国的暴发户什么时候才能领会到“高贵”这个词的真实内涵?
  
  附带说几句:一个多月前的《纽约时报》刊登了一幅漫画,主人公是一位继承了巨额遗产的富家公子驾驶著游艇,游艇上还停著私人直升机。他洋洋得意地对身边的秘书说:“我每天晚上都在想,自己是多么幸运啊--因为我的爸爸不是沃伦-巴菲特!”
  
  中国的富家公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如此幸运,因为他们的爸爸绝不会有兴趣像沃伦-巴菲特一样捐出自己的一切。但是这对整个国家来说,却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对富豪来说,这是一个良心问题,每个人都有权利按照自己的良心来处理自己的财产--只要他们还没有丧失最起码的良心。


我深信只有有道德的公民才能向自己的祖国致以可被接受的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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